第四十五章 邀请(1/2)
第四十五章邀请
宽敞的单人病房鸦雀无声,钱思颖蜷缩在病床上,脸色比枕套还要苍白。薛兰泽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就要推着陆临渊离开,陆临渊却挡住她的手,让轮椅停下。
“钱思颖,”他淡淡地说,“今天那辆车的司机是冲你来的,至于他的来历,你应该很清楚吧?”
钱思颖微乎其微地打了个寒噤,本能竖起满身利刺:“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个人没有得手,也许会策划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不会轻易收手,”陆临渊的语气很平静,如果说,薛兰泽还带着少许外露的怜悯,那他就只有纯粹的漠然,“你可以选择继续隐瞒,但是随之产生的后果,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他做了个“言尽于此”的手势,示意薛兰泽推着自己离开。
这一回,钱思颖没有阻止他们,直到轮椅离开病房,穿过大半个走廊,才听到紧闭的房门后爆发出隐隐的啜泣声。
陆临渊像是倦极了,阖眼靠在轮椅上,快到病房门口时,他忽然波澜不惊地问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薛兰泽跟他装傻:“知道什么?”
“这起案子的真正主谋并不是钱思颖,有一个人躲在她身后,就像操控牵线傀儡一样操控着她,”陆临渊一针见血地说,“当初约包建白见面的就是钱思颖无疑,可她是怎么混进会所,又是怎么在杀人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犯罪现场,并且赶在护士查房前回到病房的,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薛兰泽掩上房门,俯身想把陆临渊搀扶回病床上。陆临渊突然擡手摁住她,薛兰泽一擡头,目光和他对了个正着,只见陆临渊的瞳孔颜色有些浅,层次却显得异常繁复,对着望进去时,甚至有种“深邃幽微不见底”的错觉。
薛兰泽不躲不闪,哪怕受到近距离审视,依然从容不迫:“你有证据吗?”
陆临渊极细微地皱了下眉。
他当然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证据,钱思颖才能蜷缩在病床上痛哭流涕,否则,她现在就不是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而是在市局接受警方讯问。
“你是刑警出身,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破案最要紧的是证据,没有严丝合缝的证据链,一切推断和直觉都是枉谈,”薛兰泽沉声道,“律师也一样。”
她站起身,陆临渊坐在轮椅里,两人的物理位置存在明显差异,却很难说谁占据上风。
“我当初的带教律师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薛兰泽曼声细语,“他说,真相很重要,但是对刑辩律师而言,真相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有太多人在为了所谓的‘真相’奔波——公安、检察官,甚至是法官……”
“但是站在被告席上的当事人只有律师。”
“‘真相’只是刑辩律师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工具,如果连我们的目光都被转移走,那些人……那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却依然是被冤枉的当事人,他们又能求告谁、指望谁?”
陆临渊面露沉吟。
薛兰泽不指望能用简单的三言两语说服陆临渊——如果陆支队那么容易动摇,也没法在云滇毒窝卧底六年而不改初心。
不过,这番话终归在陆临渊心里掀起了不为人知的涟漪,当薛兰泽离开病房后,陆临渊抽出一直插在衣兜里的左手,掌心里赫然攥着一只录音笔。
他盯着录音笔看了足有半分钟,微微叹了口气,将它重新揣回衣兜。
明华医院的硬件条件很不错,单人病房直追三星级酒店,但是再舒适的病房也没法和“家里”相比,因此确认没事后,陆临渊第二天就搬回轻奢大平层。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好像回到了刚入职的状态,每天按部就班地蹭车上下班,一天三顿跟着薛大律师蹭饭。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睡眠质量和饮食水准显著提升,被使唤得团团转的陆助理发现自己非但没憔悴,反而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连腰围都显而易见地变粗了。
这让陆临渊时常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来律所跑腿打杂,而是休闲度假享受生活的……这种感觉在当天中午,薛兰泽将自己碗里的肥美鳗鱼拨到陆临渊碗里时达到了巅峰。
“多吃点!”薛兰泽劈头盖脸地教训他,“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挑食!内脏不吃,器官不吃,牲畜肉手肘以上、膝盖以下不吃……真不知道你前三十年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陆临渊被训得没脾气,默默低下头:“……我没说不吃。”
薛兰泽毫不留情:“你是没说,但你是这么做的——上回的牛舌鳗鱼饭,你统共吃了一块牛舌,剩下的全拨阿珏碗里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被点到名的小王助理从自家上司碗里挑走两块香嫩劲道的厚切牛舌,开开心心地吃了。
陆支队再次发现一个真相:当薛大律师开始没事找茬时,千万不要试图跟她争辩,这么做只会进一步刺激薛兰泽,从而使“小火苗”嗖一下升级成“大火球”,最终喷自己一个焦头烂额。
他把脸埋进外卖盒里,做埋头苦吃状,其实是借着食物遮挡,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实事求是地说,“助理律师”的日常并不悠闲——要准备法律文书、整理辩护词、联系当事人、接待来访者,还要跑腿打杂拿外卖、鞍前马后收快递,理论上的“八小时”工作制,每一分每一秒都填得满满当当……可能还不够。
但陆临渊并不觉得繁重,事实上,跟刑侦支队“每个月加班两次,每次加班半个月”的工作强度相比,这点压力几乎可以和“吃饱混天黑”划等号。
可惜“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个星期后,法院再次开庭,关于钱英涉嫌谋杀包建白一案的一审判决终于下来——
“……本院认为,被告人钱英下毒谋杀受害人包建白的犯罪事实不清楚,证据不足,故意杀人罪不成立。毁灭、伪造证据罪成立,判处一年有期徒刑。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S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这一次的宣判只有薛兰泽一个人出庭,她站在辩护席上,目送钱英被法警戴上手铐,从特别通道带出去。已经走到门口,那满面沧桑的女人忽然转过身,对着薛兰泽深深鞠了一躬。
薛兰泽习惯了当事人感恩戴德的姿态,不谦卑也不倨傲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刑事审判庭。
她用短信通知了陆临渊结果,顺便用APP给自己叫了辆车——托陆助理的福,薛律师锐气千条、出场自带狂霸拽BGM的Tay4S被送进4S店,到现在都没刑满释放。万般无奈之下,薛兰泽只能捏着鼻子打车上班,但普通专车的乘坐环境显然没法和七位数豪车媲美,这也导致她看某位陆助理越发不顺眼,每天脾气暴躁、肝火旺盛,动不动就喷人一脸。
可当薛兰泽擡起头时,自带BGM的狂霸走位忽然顿住,眼神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冷——只见法院门口,离她不过五六米的距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倚着大理石柱子,正朝这边看来。
“薛律师,”他对薛兰泽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好久不见。”
薛兰泽拎着公文包的手指不知不觉扣紧了,嘴角机械状弯起,露出一个精准悦目仿佛人为画上去的笑容:“萧总,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真是幸会。”
萧总单名一个“凌”字,一身八位数的行头低调奢华又不失内涵,而他也的确有底气撑起这样一身打扮——毕竟是临江市第一跨国企业、世钧集团创始人的长子,集团现任执行董事,别说一套斯图尔特·休斯手工定制的西装,就算他把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时尚杂志也只会夸他品味独特、不走寻常路。
薛兰泽对萧凌并不陌生,君伦律所和世钧集团有着长期合作关系,和薛兰泽一向看不对眼的梁佑之更是世钧总裁王世钊的“御用法律顾问”,添添减减加起来,她这半年来见萧凌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更不用提,大半年前的“校园车祸案”,薛兰泽担任被告方的辩护律师,而她的当事人——撞死撞伤大学女生的肇事司机正是萧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有了这层关系,薛兰泽想对萧凌不熟悉都不行。
“不是巧合,”萧凌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声音低沉悦耳,“我是特意在这儿等薛律师的。”
薛兰泽不用刻意演绎就露出一脸惊讶:“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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