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交心(1/2)
第四十八章交心
陆临渊看得出来,当年那件案子是横亘在薛兰泽心头的一根刺,她被这根刺折磨了三年之久,已经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垂落眼帘,总是运转精密的大脑在一瞬间整理好思绪:“照你所说,丁……丁老师处理过那么多案子,应该没少遇到被害人家属闹事的情况,怎么会为了区区一起案子就大受打击,乃至做出退出法律界的决定?”
“……我不知道,”薛兰泽低声道,“老师离开君伦后,我曾追问过许多次,每次都被他借故岔开……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案子十分排斥,任何相关的话题都不想提起,所以我后来也不太敢问了。”
陆临渊没怎么跟丁博君打过交道,但他了解薛兰泽,能让百无禁忌、满嘴跑马的薛大律师如此小心翼翼,可见这位“丁老师”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陆临渊莫名泛起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片刻后低声道:“既然他不愿说,你也没必要过分逼迫……谁心里都有过不去的坎,他自己想不通,旁人就算说出花来也没用。”
话虽如此,可任谁摊上这种事,心里都不会太好过。这种低沉的氛围一直延续到到家后,虽然已经过了十一点,薛兰泽却没有丝毫睡意,简单冲了凉,就去厨房开了瓶冷冻冰酒,然后躺在落地窗旁的长椅上,拿窗外的万家灯火下酒喝。
这时就能看出有钱的好处:换成一般的打工族,遇上不痛快只能抱着平板狂刷狗血剧,薛大律师却能品着四位数的进口酒,一边欣赏“星河落九天”,一边在氤氲的酒香中放松身心。
——一道阴影就在这时倾覆而下,薛兰泽擡起头,只见陆临渊在茶几对面落座,拎起茶几上的冰酒,给自己倒了半杯。
薛兰泽:“……”
薛律师怔了片刻,眼看陆临渊已经闷头喝了一口,反射弧终于跑完全程:“等等……就你那肠胃,能喝冰镇过的酒吗?”
陆临渊当然不会拿自己的肠胃开玩笑,他将冰镇过的酒含在舌尖停留一会儿,等温度有所回升,才慢慢咽下:“还好……刚喝了粥,胃里有热食,喝点凉的也无妨。”
冰酒其实是一种味道偏甜的白葡萄酒,原料是自然霜冻的葡萄,从采摘到发酵酿制,全过程必须保持在零下七度以下,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都没法得到甘甜醇厚的口感。
陆临渊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这酒闻着香甜,口感也不错,酒味中混杂着水果和蜂蜜的香气,透着令人沉醉的甜腻。
——设计高档装修精美的客厅,清凉的空调风悠悠吹着,窗外是浩瀚起伏的人间星海,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甜美酒香……所有这一切交织成仲夏之夜平和宁静的氛围,让人像溺水一样沉醉其中,身心懒洋洋地松弛下来,连根小手指也不想挪动。
也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中,陆临渊才能卸下沉重的心防,任由垂落水珠的鬓发打湿衣领,整个人散发出慵懒又柔软的气质:“刑辩律师这条路没那么容易走,你当初怎么会选择这一行?”
薛兰泽似笑非笑地眯起眼:“公安刑警这碗饭也不好吃,整天跟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指不定哪天就光荣牺牲了……你又怎么会选这一行?”
两人在万籁俱寂中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就在薛兰泽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时,陆临渊居然开口道:“为了一位……已经过世的长辈。”
薛兰泽不由一怔。
陆临渊喝了口冰酒,身心被甜香安抚熨帖,他向后陷入单人沙发,放松下来的姿态像极了一只得到安全感的猫科猛兽:“你可能听说过,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工作繁忙,基本没怎么管过我。我初中三年是在寄宿学校中度过的,只有周末才回家。”
薛兰泽难得听他提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听入了神。
“我父亲……因为工作性质特殊的缘故,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没法找他的麻烦,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陆临渊垂落眼帘,遮掩住飞快闪过的一丝讥诮,“有一次,他们趁我周末回家,在半途绑走了我……”
薛兰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还是配合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父亲当时已经再婚,忙工作尚且天昏地暗,又有了新的家庭,根本顾不上我——如果不是寄宿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他甚至没发现我被人绑走了,”陆临渊自嘲似的勾起嘴角,“那伙人把我带到江北区……当时叫西塘村,已经是临江市的郊区,和我家相隔大半个临江市。那地方十分荒僻,只要再倒两趟手,以当年的刑侦技术,根本无迹可寻。”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倒手,我就被人救走了。”
薛兰泽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将酒杯放回茶几上。
“……让我想不到的是,救我的不是我盼望已久的父亲,而是个比我还小一点的女孩子。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发觉不对,设法引走看守我的两名绑匪,然后偷偷溜进小屋,把我带了出去,”说到这里,陆临渊眼底的寒意与讥诮悄然融化,泛起一点温软笑意,“我俩在小巷里一路奔逃,绑匪在身后穷追不舍,好几次差点追上我们……”
薛兰泽望向窗外,眼前再次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牵着手,不顾一切地奔逃在破旧的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追在身后,无论如何都没法甩脱。不知逃了多久,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的男孩终于体力不支,趔趄着摔倒在地,当女孩回过头去扶他时,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用力推开她。
“别管我,”男孩气喘吁吁地说,“你快走,然后……去报警!”
女孩没听他的,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灵机一动,将男孩塞进路边的垃圾箱里,自己也跟着跳进去。
“……她把我藏进一个垃圾箱,我俩在里头躲了整整一宿,以为瞒过了那些绑匪。可是当第二天天亮后,她扶着我爬出垃圾箱,挣扎着想出去找人求救,却看到本已离去的绑匪去而复返。”
说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陆临渊并没露出后怕或者恐惧的神情,总是神色漠然的脸上反而露出温和的笑意,仿佛回忆这段经历令人心情十分愉快:“我当时绝望极了,甚至有些后悔瞒着绑匪逃出来,平白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小妹妹……”
“就在我以为自己不可能逃过这一劫时,一个伯伯刚好路过,出手赶走了绑匪,把我俩救了下来。”
薛兰泽心知肚明,当时的情况并不像陆临渊说的那样轻巧,事实上,看到突然杀出的“路人甲”,绑匪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一不做二不休,将目击者一并灭口。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脚踹过去,却是踢到铁板——那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出手异乎寻常的老辣,一个人揍一群依然不在话下,绑匪被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只能狼狈逃走。
“后来我才知道,救了我的伯伯是小姑娘的父亲,女儿一宿未归,他着急出来找人,这才顺手救下我俩,”陆临渊低声说,“对他来说,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救命之恩,我……我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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