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笔录(1/2)
第六十八章笔录
薛兰泽心知肚明,王珏平安获救就像一个阀门,当好消息传来时,潘多拉的魔盒也就此打开。
从这一刻起,两人间静水深流的矛盾彻底没了压制,一股脑翻上台面。
薛兰泽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拧在一起,她当然知道,陆临渊充其量只是怀疑,不可能有真凭实据,自己只要端出法庭上糊弄法官和公诉人那一套,陆临渊压根奈何她不得。
但薛兰泽不想这么做。
这些年,她周旋在三教九流之中,习惯了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面具,久而久之,画皮和血肉长在一起,几乎成了第二层皮肤,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做戏。
只有在陆临渊面前,这层根深蒂固的伪装才会悄然脱落,让包裹在里面的人喘上一口气。
如果连唯一的避风港都开始地动山摇,必须戴着伪装逢场作戏,那人活一世还有什么趣味?
有生以来头一回,薛兰泽陷入天人交战的两难,没等做出决断,就听陆临渊沉声道:“你觉得,幕后推手是出于什么理由曝光这些罪证。”
薛兰泽诧异地看了陆临渊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这个问题并不艰深,甚至有些过分简单,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一系列罪证环环相扣,目的只有一个——将王世钊钉死在被告席上。
“……世钧集团坐大到今天这个地步,没少得罪人,王世钊又是个肆无忌惮、不懂收敛的主,多少人表面上毕恭毕敬,其实等着盼着看他倒霉,”薛兰泽避重就轻地答道,“如果有人刻意放出消息,那多半是世钧的竞争对手想要浑水摸鱼吧?”
她一句话说完,两人堪堪走到十字路口,人行道对面的红灯亮起,陆临渊眼疾手快地拽住薛兰泽,将闷头往前走的薛大律师拖了回来。
薛律全身上下的神经元再次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不远千里地聚集在被陆临渊手心触碰到的那一小片皮肤下,不由打了个哆嗦。
陆队没有愧对他“正人君子”的人设,危机解除后立刻撒手,胳膊背在人眼看不到的身后,指尖回味什么似的轻轻撚动了下。
“我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总觉得,幕后推手之所以将罪证公之于众,不仅是想打击王世钊,更是为了让这些不为人知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你觉得呢?”
薛兰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倏尔擡头。
恰好陆临渊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刹那间,两人直勾勾地看了对眼。薛兰泽第一次知道,人的瞳孔里能有这么多百转千回,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揣测、怀疑、审视、忌惮……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微情愫,都凝定在那一小片荡漾起伏的波光中。
薛兰泽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表情露出破绽。
“我怎么会知道?”她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又不是那龟孙肚子里的蛔虫,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临渊:“……”
自己骂自己龟孙,姓薛的混账玩意儿也算头一份了。
他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看红灯转绿,于是故技重施地拽过薛兰泽。薛大律师还没回过神,手指已经被包裹进温暖厚实的掌心里,脚步踉跄了下,差点撞上陆临渊不算厚实的肩膀。
她跟在陆临渊身后,亦步亦趋地穿过十字路口……就像小时候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不知道算了,”车流往来的喧嚣声中,陆临渊声音压得很低,原本极容易被淹没,奈何薛兰泽耳力太好,每个字都清晰收入耳中,仿佛一簇细细的针,稳准狠地刺中那根不为人知的弦,“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再告诉我吧。”
薛兰泽曾无数次推演“东窗事发”后陆临渊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做出千百种设想,唯独算漏了眼下这种情况——陆临渊竟然只是试探了一句,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
是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不需要再试探,还是……他真的不追究了?
薛兰泽不敢往深里想,越想越心惊胆战。
托陆支队的福,虽然煎熬四十多个小时的□□疲惫至极,薛律的精神世界依然电闪雷鸣、锣鼓喧天,当晚躺床上翻来覆去俩小时依然没合眼,最后睡着时,窗外已然透出稀薄的晨光。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感觉好像才刚闭眼,就被枕边“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了。
薛兰泽有很重的起床气,因为睡得晚,早起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每被人吵醒,随后一整天都会陷入暴躁的情绪中。
然而打来电话的人只用一句话就把她将发未发的情绪钉在原地——王珏醒了。
薛兰泽:“……”
她睁着困顿的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钟,然后猛地爬起身,连妆都顾不上化,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要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然后被一个小时前起身的陆临渊薅住后领,摁到桌边吃完了早餐。
“你的肠胃不比我强多少,说别人时怎么不想想自己?”大概是看出薛律师精神不济,赶往医院的路上,陆临渊主动接过方向盘,一边从车水马龙的缝隙中穿行而过,一边擡头溜了眼后视镜,“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薛兰泽想否认,张嘴却打了个哈欠,忙从储物柜里摸出粉盒,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女人补妆的手法堪比魔法师,只是一眨眼,几分钟前苍白憔悴、黯淡无光的容颜已经消失不见,镜子里的薛兰泽容光焕发、明艳照人,换身衣裳就能给Vogue杂志拍封面照。
陆临渊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想什么这么出神,连觉都睡不着了?”
薛兰泽听出他隐而未法的试探,却并不觉得抵触,可能因为试探的人是陆临渊,也可能是因为陆先生的语气并不尖锐,反而透着几分善意的戏谑。她放下粉盒,一边暗搓搓地寻思“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一边冲开车的陆临渊抛了个媚眼:“那还用问,当然是你啊!”
陆临渊:“……”
薛兰泽玩上了瘾,满嘴跑着草泥马:“你不知道,你昨晚梦里可热情了,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兰泽妹妹’,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我靠!”
陆临渊知道薛兰泽长了一副不靠谱的嘴,却没想到这货消停几天,杀伤力居然升级了。猝然放出的大招撞了陆支队的腰,握枪时稳如磐石的手一哆嗦,车头拐了个扭曲又夸张的S型,冲着封有护栏的马路牙子一头撞去。
薛兰泽吓了一跳,忙不叠抓住车门把手,生死一线间也不耽误跑马:“你冷静点,殉情不是这么殉的……你要真想玩,回头我陪你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蹦极,咱别选在这儿。”
陆临渊铁青着脸,在最后一刻夺回控制权,Tay4S往反方向一甩尾,艰难回归正轨。
薛兰泽猛地松了口气,眼看陆临渊冷冷瞥来,仗着自己生得好,回给他一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
陆临渊被她笑得没脾气,默默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Tay4S排除艰难险阻,九死一生地抵达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两人推开病房门,发现屋里居然十分热闹——警察、医生、护士全都围在床前,循声不约而同地扭过头。
薛兰泽对杨帆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一干刑警,和病床上的王珏对在一处:“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珏脸色苍白,对她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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