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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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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窦米眼梢垂下去,对青春里一道简答题百思莫解:“我在谭丛面前会想,刚才的出拳狠不狠,功底扎不扎实。但是在江鱼那,我会想……要是打架太狠吓到他了怎么办。”

窦米打蔫,“我脑子里始终循环这个问题。”

杨贝芊笑了,捂着肚子歪到一边:“豆米,想不到你这么迟钝。”

“别笑了。”

“你有给江彧说吗?那种小小的暗示。”

“有吧。”窦米没什么表情,“我给他说了,要有人欺负他就找我去撑场,我给他撑腰。”

大无语事件,杨贝芊佩服得五体投地。

怀着心事,练晨功都三心二意,和窦永明划拳时,一不留神被对方挥来的一拳砸中,她连连后退两步,捂住鼻尖,叫声惨痛。

窦永明背起手,声色俱厉呵斥:“大清早的,魂儿跑到十里地外,等练完功我再训你。”

窦米不敢造次,按顺序压腿压肩。窦永明端着茶壶坐到小石桌边,闷好热茶直到放凉也没喝一口。

“老窦啊,心情不好?给你闺女说说谁惹你了。”窦米横踢到院头,再踢回来,一个漂亮的后旋踢收尾。

窦永明哗啦合上折扇,“窦米!”

“在!”她两脚一并,不敢嬉笑言开。

“武术的宗旨是什么!”

“习武强身,尚武明德,抵御侵略之敌。”

“跆拳道的宗旨!”

“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

窦永明看她:“你没忘‘廉耻’二字啊。”

“怎么会忘,都记在心里呢。”窦米手贴裤缝站如松,听闻偏了下脑袋,站姿松懈。

“站好!”

她一哆嗦,不敢再扭一下头,目视正前:“老窦,呸,明明,呸,爹。”她胆小怕事发出一道气音:“我犯什么事了?”

“你犯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我看是最近没管你,浑身皮痒。五十个蛙跳,开始。”

原因也不说清,上来就罚她蛙跳。窦米苦着脸,抱头蹲下,刚跳了五个,谭丛来串门,撞枪口上。

窦永明连他一块罚,顺便还多了两组俯卧撑,窦永明亲自掐表。

院子里两只□□从这头跳过去,再回来。谭丛癔症劲没过去,打哈欠。另一只叫窦□□跟他对暗号:

老窦吃枪药了,别自寻死路。

“谭丛!”窦永明甩着细木条,抽了下椅子腿,威风凛凛。

吓得两人呱呱往前跳出几米远。

窦永明:“一个窦米,一个谭丛,助人为乐的好事没有,打架斗殴一个不落。出去别说是我徒儿。”

窦米低声接了句:“你就我们两个徒儿……”

“以后要还在学校打架惹事,你们俩就别想进家门!”老师父额头川字眉深陷,一道道弯成沟壑:“窦米,你有没想过伤了手你拿什么高考!武白练了学也白上了!”

说起这事,窦米第一个不服,跳脚跟他理论:“窦老爹,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谁让你起来了!继续跳!”窦永明转头对谭丛说:“还有你,你们俩都是急性子暴脾气,以后在外少管别人的事,小小年纪逞什么英雄。”

“干爹,这咋是逞英雄。”

窦永明训窦米:“你这次是手背受了点小伤,万一是骨折,伤到脑子咋办?下次碰着这事给我绕道走,别凑热闹。”

“我不!”万万没想到一向扶弱抑强的窦永明会说出这种话,窦米驳声:“这次是失误,我有分寸,不是逞强。”

“失误?你咋就知道下次是什么状况?万一在高考前失误呢,你还咋考大学!少给我立你女侠威风。”

“爸,这怎么成了立威风。”

“我现在说话你们还敢叫板了?”

窦米蛙跳的速度减慢,坚持己见:“老师父说错了纠正一下而已,人都会变的,更何况是封建固化的旧思想。”

老父亲勃然大怒,血压涌上头,脖子涨红:“窦米!?”

“我没说错。”

“别说了。”谭丛见情况不对,赶紧扯她,劝和执拗的二人:“干爹,窦米就说着玩玩,你不用往心里去,气坏了身子咋教我们练武。”

窦米咬着下唇,嘴唇被咬得发白,怕窦永明真气坏了身子,余光瞥过去一眼,不多停半秒就撤走目光,拗着脖子,把憋闷往心里压。

别人不理解,说她窦米逞英雄就算了,怎么自己老父亲,也是教她十几年武的师父还能不了解吗。

窦永明早上出门就没再回来过,一连几日早上没见到人,窦米以为他不会再管教她练晨功。

谭丛怕二人又因练武吵起来,早早过来一起扎马步,擡着手臂跟窦米说:“我现在比鸡困比狗累,你赶紧给干爹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为什么?”窦米毅然决绝,“就因为是父母,哪怕理念不对我也要顺从吗?再说了,他以前怎么教育我的,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教我要行侠仗义的人,现在成缩头乌龟了?”

她说道:“怕我吃亏我知道,这事我道歉,但是他现在观念都变了。”

“干爹那不是怕我们伤着吗,他说的没错。”谭丛忍着胳膊的酸痛,保持标准的马步:“我也不对,当时没拉住你。反正你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不动跟人干架,给干爹道歉啊。在这事上,他好歹也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道歉可以,是在我不该顶撞他这件事上,不关其他。”秒表倒计时结束,嘀嘀想着,她揉揉肩膀胳膊,盯着破旧的表盘。

这秒表有十几年了,从她学武的第一年,窦永明获得比赛得来的,与之还有数不清的奖杯,遐迩闻名一段时日。当年他把光辉荣耀悉数挂满客厅,而如今,早收进储藏室吃灰。

窦米摩挲着表壳,往事已去不可追,“我觉得老窦变了。”

“他以前在路上碰见抢劫,那时候刚从医院出来,瘸着腿也要追人家几条街。还有我小学一二年级那年,他见到一个男人在殴打她老婆,当街施暴,那人手里还有刀,他空手就往前冲,胳膊被划了十几厘米长的口子。”

“他那时候教育我的是不畏恶势力,坚持正义。现在有人欺负同学,我帮一下都不行了。而且都说了,我有分寸,是在不会受伤的情况下才这么做。”

谭丛苦闷地扣扣头,谁说的都有理,他个墙头草,风吹哪边往哪边倒:“可能干爹年纪大了,就想健康平安,都无事就好。年轻时英雄梦的劲头总会消减的。”

“不是的,这不一样。”窦米摇摇头,摁了下秒表,看着变化的数字,“以前我总说,他待在内衣厂烫衣服不好,耳濡目染,初心都忘了,那句古诗怎么背来着,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谭丛长叹,“那我们以后也会变吗?”

“会的,会吧。”她说:“就希望那天晚一点,再晚一点。”

阳台上,中年男人脊背微微佝偻,低头浇花时才发现自己随便的穿着,褐色上衣,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大腹便便的趋势,望着院里两个年轻人在练功,他皮肉松弛的脸上有宽慰的淡笑,但在听到对话后,眼里一星半点的光就成了半润的泪。

仰头望向天,脸上一圈不明显的胡茬,早年凶悍精气神十足的面部如今瘦巴满是褶皱,写满了过往的曲曲折折。

两只麻雀落在窗边,在啄馒头屑。全被一只吃光,另一只呆呆小小,转着圈蹦。

窦永明去厨房又拿了小半个花卷,掰成碎末,自说自话道:“不偏不向,公正无私的来。”

那话对着麻雀说,也留在心底,“你们慢慢吃,我要回厂里踩缝纫机咯。”他呵呵笑,“狗熊也不好当。”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千万道朝阳,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消沉的脚步追不上时间里横生枝节的痛楚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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