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2/2)
“也不全是。”徐郎中继续道,“其实是因为两位小公子在失踪后,赵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好人,老夫忍无可忍,这才决定离开。”
听到此事,她莫名地精神一振,请徐郎中细说。
“那段时间赵夫人刚生产后不久,性情尤为暴躁,稍不如意便对人动辄打骂,惹得府中怨声载道人人自危,没过多久……老夫记得应该是在四五个月后,府中的两位小公子突然都失踪了,赵勤夫妇发现后又惊又怒,到处寻找两位小公子的下落,后来他们查来查去,说是府上的一位花匠因无端受罚而对他们心生怨怼,这才将两位小公子给偷偷抱走了。随后,他们一边在京城内外四处找人,一边请官府缉拿那花匠归案,似是认定了他便是偷走孩子的人。”徐郎中无奈摇头,道,“可老夫与那花匠乃是至交,十分清楚他的为人,知道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故而想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哪知小姐……赵夫人她不仅分毫不信,甚至还一度怀疑老夫亦是同谋,老夫伤心不已,便趁机请辞,从此离开侯府,再不回去。”
她听得出来,徐郎中虽有怨言,但对杨岁英更多的却是失望并非怨恨。
赵宣明和赵宣朗被人抱出侯府的旧事她也听说过,而在传言中,那个害得他们在外流浪近十年才被找回的花匠一直都没有归案,至今还下落不明。
“那先生后来可有再见过那位花匠吗?”她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赵家至今还在找他。”
“没有。”徐郎中长长地叹息道,“老夫也想知道他为何突然就不见了,像是在这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他甚至连自己的老家都没有回过。”
她想起一事,问他道:“先生可听说过侯府的元娘?是她将赵公子养育成人的。”
徐郎中点头:“在多年前侯府刚将两位小公子找回的时候老夫便去见过她,为的便是打听我那故友的下落。只可惜,她说只是有人将孩子放在了她的门口,而她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这样说来,应是那个抱走孩子的人凑巧将孩子丢在了元娘的门外。
“先生可曾听说过,”她思量着问道,“赵公子他并非是杨家血脉?”
徐郎中并不意外地道:“刚进城便听说了,不过在当年老夫便有所察觉了。”
她甚为惊讶:“听说当年赵公子出生时他父亲在外公干,而他们回京时他已有几个月大了,当时先生应该一直都在侯府吧,又是如何发现赵公子并非他们亲生的?”
“那几年小侯爷的确一直在京外,只是偶尔还会回来,也正因此,在老侯爷故去后,他一直都无暇正式接受朝庭封爵,对外的名头只是武平侯世子而已,”徐郎中回忆道,“老夫记得,他们夫妻二人每次回来虽都匆匆,但都会让老夫替他们调理身子,原因便是他们多年无法弄璋弄瓦。可那一次,他们近一年不曾回家,再来时却已经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孩子,说是他们亲生,只因要为老侯爷守孝才没有对外公布。老夫原本以为是给他们的药起了效用,刚开始还替他们欢喜,可后来在为他们把脉时却发现他们的脉象与之前并无二样,而夫人的脉象更不像是刚诞下孩子的,这才想到那孩子其实并非他们的骨肉。”
原来如此。
她听得明白,看来他们既没有瞒过徐郎中,也没有骗过他们的妹妹杨岁英。
这也难怪杨岁英为何要如此反对赵宣明继承爵位,因为至少赵宣朗还有她杨家一半的血脉,而赵宣明却只是一个与侯府毫无干系的孩子罢了。
只听徐郎中又感慨道:“其实老夫此生遗憾,一是没有找到故人的下落,二便是没有帮小侯爷夫妻二人产下骨肉,他们定然是对老夫已然绝望,这才在无奈之下抱养了一个孩子。哎,他们为此还曾每年都要远去一处十分灵验的寺庙求子,没想到终究不能如愿,甚至与这抱养来的孩子也没甚缘分,在大好年华竟死于意外……”
她闻言,不由得一怔。
“他们为此还曾每年都要远去一处十分灵验的寺庙求子……”
这句话,明明是第一次听,却又十分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徐郎中又说了些什么她再也听不见,只是凝神想着,忽地,她双眼一亮。
蓦地打断了徐郎中的话,她急切问道:“先生可知小侯爷他们去的哪一座寺庙?”
徐郎中不妨她有此一问,懵然道:“这,的确不知。”
但她并未失望,而是继续问道:“那先生可知小侯爷在京外任职时是在何地?”
还好,徐郎中想了片刻后答道:“好像是在林州,具体在何处老夫也不甚清楚。”
她默默地将这个地名记下,又对徐郎中道:“晚辈还有两件事请教,听说源缘寺的圆智大师年轻时最后一次为死者超渡便是在武平侯府,先生可还有印象?”
“圆智曾是老侯爷最为欣赏的年轻僧人,他尚在人世时便断定此人定然会成为天下景仰的一世高僧,还曾为请他下山讲佛而向源缘寺捐高额香火,老夫怎会不记得。后来老侯爷过世,小侯爷还特意请他单独为老侯爷送行,没想到……”徐郎中重重叹了一声,回想道,“没想到小侯爷特意摒退左右留他一人和侯爷说话,可他却趁着灵堂无人在棺椁旁饮酒,弄得到处都酒气熏天,多亏小姐及时发现,大叫着喊来了小侯爷,这才将他给赶了出去。想想老侯爷一生礼佛,将那圆智视为自己不可及的得道高僧,哪知此人竟在他的灵堂做出这种荒唐事,这让他如何去得瞑目。小侯爷因此勃然大怒,本想好好教训此人一顿,但考虑到侯府的名声,还是大事化小,只是将他连夜赶出府门而已。没想到正如老侯爷所推算的那般,近二十年过去了,那人竟然当真成了受人敬仰的所谓高僧,而当年的那件事却再无人提起了。”
这件事她之前也听说过,只是不如今日这般详细罢了,她好奇问道:“可他既是去侯府为老侯爷超度的,又是从何处得的酒呢?”
徐郎中一愣,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侯府从来不缺酒,许是他酒意大发顺手偷的。”
她觉得有些不对,却又道不明,只好问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晚辈听说小侯爷和他的夫人是因夫妻吵架而在无意间打翻火烛后死于火灾的,此事就发生在赵勤的亡妻病逝后不久,先生可知详情?”
“他们夫妻二人本来十分恩爱,虽然夫人多年无所出,可小侯爷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但那两天不知怎么了,他们无端地起了许多争执,有人说是因着小公子,可也无人知晓真正的原因,只是有人听到小侯爷在气急之下说出什么这孩子不要也罢的气话。老夫想,夫人从小公子回到侯府后便一直亲自照料,无论日夜,为此两人虽仍同住一院却分了房,小侯爷也许是因夫人对他的疏离而有所不满。那一晚其实本是小侯爷请客开宴的日子,而夫人也早就带着孩子去了寝居,但也许是喝得太醉,小侯爷不等宴席结束便趁着小解的工夫回了寝居,而后他与夫人大吵了一架,甚至还将所有的下人都赶到了外院。后来不知怎地,里面走水,火气冲天,外面的人才乱作一团冲进去救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徐郎中痛心且庆幸道,“好在赵勤不顾危险第一个撞开房门将小公子给救了出来,后来也有人冲进去要救小侯爷他们,可却已经太晚了,他们被背出来时已经窒息而亡,从此武平侯府便没了血脉相承,自此没落。”
他的说法与当年官府的结案结果大致一样,难道说赵家的秘密与他们的死也无关吗?
她没有放弃,继续问道:“听说,赵夫人正是因为感激赵勤救了她唯一的侄子而愿意委身于他的,这件事可是真的?”
“小姐原是有婚约在身的,她那未婚夫婿远在北疆,但在她父兄故去后,家中无人替她做主,她便请族人替她将婚事给退了,说是此生都要替她的父兄守住侯府。”徐郎中惋惜摇头,道,“至于她为何要执意下嫁给赵勤,老夫也实在不知,毕竟以侯府的背景,即使是招赘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她道了谢,最后问他道:“那天失火时,侯府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徐郎中原要摇头否认,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天老夫闻讯赶过去时,曾在小侯爷的院子外遇到一个捂着脸跑出来的婢女,她的脸分明受了烧伤,可后来却没见侯府有哪个婢女来求医,如今想来确实奇怪,只是当时侯府生出了如此变故,老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一愣:“脸被烧伤?先生可还记得伤在何处?”
徐郎中又细想片刻,回道:“应是左脸。”
左脸?
她有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来,惊愕得半晌无言。
十几年前的武平侯府中,先是老侯爷突然病逝,耽搁了杨岁英的婚事,也是圆智最后一次在寺外为人超度。而后,她那一直在京外当差的兄嫂回了京城,带来了刚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孩子。那时她的兄长还没有正式承袭爵位,仍是侯府的世子。没过多久,赵勤携病重的妻子跪倒在侯府大门前,请世子救治于她,而后他们便住进了侯府,赵勤因此与杨岁英相识。虽然侯府已尽全力,便在半个月后,赵勤的夫人还是病重不治。而后不过几天的一个夜里,侯府起了一场大火,杨岁英的兄嫂死于火中,而他们的孩子则被赵勤救了出来。
又一个月后,杨岁英与赵勤大婚,后来诞下独子赵宣朗。但只在两三个月后,两个孩子从侯府失踪,被人遗弃在两处,直到八年前才被先后从不同的地方寻回。那时赵宣明已经与元娘相依为命地度过了多年,而赵宣朗则在南方的一个小地方浪迹了多年。他们本就并无兄弟情意,如今也算是为了爵位反目成仇了。
从徐郎中家中离开后,她一路深思,总觉得虽已然将赵家曾发生过的大事一一探清了,可却又似乎没有那么清楚。
赵家的秘密定然也隐在其中,可究竟是什么呢?
不会是赵宣明的身世,因为杨岁英一直都知道他并非兄长血脉,那又会是什么?
是何筠的死,还是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