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2/2)
之后,两人携手走过不知多少风雨,无论骨肉分离还是世族内斗抑或朝堂变故都没有将武平侯府分崩离析,反而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苦心经营下更上一层楼,而她一直以为,比起她的夫君来,自己才是野心勃勃的那一个,毕竟他只有在得到有关孩子的消息时才会情不自禁地流露情绪,而面对名利权势时则清心寡欲并不介意,好似他在朝庭官场的周旋手段不过是因她在乎而已。
直到先后将两个孩子都找回来后,她才渐渐发现,原来他想要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能感觉到他所做的一切并非只为了他自己,而是在处处为孩子的前程顾虑铺垫。她亦爱孩子胜过自己,更何况那还是她失而复得的孩子,故而她愿配合着他,让孩子随了他的姓,同意那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侄子认他为父,甚至眼看着他一步步将武平侯府的姓氏由杨改为赵。
在她看来,如今已无人能再左右自己的人生,那些浮名虚利比不过一家人的团圆和睦,这也是赵勤多年来让她习惯并开始懂得珍惜的。
回想她这一生,似乎最大的遗憾便是缺失孩子的那些年,以至赵宣朗自小便在外漂泊流浪并沾染了不少流里痞气,甚至劣根深种不听教化,连无可挑剔的衣食住行和名誉天下的教书先生也没能让他长成她所希望的模样,看起来还没有那个与武平侯府并无血脉的侄子品德端正,故而为了他的前程,她不得不耗尽心思为其搭桥铺路。
可没想到,原来自己机关算尽,竟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算计自己的人,还是多年来与她携手进退的枕边人。
遥想当初,虽然孩子失踪对她来说有如灭顶之灾,但于赵勤而言又何尝不是。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竟又遇到同样的打击,尽管平时他擅于不悲不喜,但毕竟与他朝夕相处,她还是能看得出他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悲伤痛苦与彻夜难眠,甚至他的自责与内疚也远甚于她,以致她从不忍心苛责于他,因为孩子并不是他亲生的,府中偷走孩子的下人也与他无关。
虽然他为了找回两个孩子日夜耗神不敢懈怠,但在她面前却仍表现得镇定自信,一直都在安慰她说他们的孩子迟早会回家,因为他的肩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胎记,那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印记,能保他们不会找错人。
他说的不错,在孩子失踪后的那些年侯府每年多少都会有数次认亲的机会,但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澄清否决,皆是因着他们铭记于心的那个胎记。而在他的劝导之下,她慢慢地坚信孩子身上的胎记是他们找到孩子的希望,后来事实也正如他说保证的那般,因着胎记的与众不同,孩子最后果然被找到了。
最后赵宣朗终于认祖归宗,正是因为他的胎记与他们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
她一直都庆幸孩子的肩头有那一块显眼的心形胎记,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那个记她深信不疑的心形胎记才是赵勤对自己阴谋算计的开始。
因为她与寂竹的孩子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胎记,真正右肩上有胎记的孩子其实是赵勤与何筠被人拐卖走的骨肉。
在她生产当晚,赵勤在产房寸步不离而且是唯一一个抱过孩子的人,为的便是在新生的婴儿肩头做一个以假乱真的胎记并让她从未起疑。
后来他照顾孩子尽心尽力几乎一人独揽,亦是担心被人发现孩子身上的胎记是假的。
但假的只会是假的,不仅不会随着孩子日渐长大而成真,反而愈加有被揭穿的风险,更何况他的目的并不是在她的孩子身上平添一个与自己孩子相同的胎记,而是要将两个孩子彻底掉包。
“我终于明白了。”杨岁英声音轻颤,双眼微红,似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像是在向她确认,更似自言自语,“明儿……如今的赵宣明才是我的朗儿,对不对?”
默了一默后,许长恒虽心生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元娘的养子赵宣明才是她的亲生儿子赵宣朗,而如今的赵宣朗其实是元娘与赵勤的孩子赵俭。
元娘床头的笸箩里有两种不同尺码的鞋垫,一针一线皆是她亲手缝制的,每种式样皆有一大一小两双,大的是为她的养子赵宣明做的,而小点的则是要给她的亲生儿子赵俭的。
她时而希望赵宣明能陪她离开侯府远离权斗,时而又想让他能争到爵位,不过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是她满心疼爱的。她所有的矛盾挣扎,皆因赵勤而起。
武平侯府外的茶馆中,外面开始渐渐多了有客来的吵闹声,但对于一早便过来的三人来说,外面的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你们说的没错,赵宣朗的确便是俭儿,他便是我和筠儿的骨肉,但你们何苦要追根究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前程,如今他很快就会成为武平侯府唯一的承继血脉,从此身份显赫前程似锦,难道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虽是坦白,但赵勤声音平稳而镇定,似是理所当然,“他们母子都平安无事,我也定会想法子将筠儿从狱中救出来,若是你们还念及旧情,那便置身事外,不要再过问了。”
刘厨娘与何姐相视无言,心中百味陈杂。
就在刚刚,在她们对赵勤和盘托出之前,他还并不承认赵宣朗和赵宣明真正的身世,用的也是这副宠辱不惊的淡然神情。
她们原本还因何筠的隐忍与不幸而对杨岁英颇有微词,但如今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赵勤。
他从未对杨岁英坦诚相待过,甚至很可能在她还未决定将他留下时,他便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算计。
当年杨岁英的兄嫂死于火灾后,他们收留的孩子赵宣明成了遗孤,可赵勤虽然确定了他就是自己与妻子苦寻的骨肉赵俭,却并未将其带出侯府与妻子团聚,而是决定与其一起留下,所图不过是他原本终极一生都无法为自己和孩子谋求的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
虽然当时赵俭名义上还是侯府唯一的血脉,照理说来,只要让他继续留在侯府,长大后自然能继承武平侯府的一切,但杨岁英早就知道那孩子并非杨家血脉,不仅不打算让他承继爵位,甚至有心亲自做侯府的当家人,而老谋深算的赵勤也洞察到了她的抱负与野心。
他知道,虽然侯府名义上需要一个后人来稳定大局,可这不过是杨岁英胁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罢了,倘若将赵俭继续留在侯府,待她大权在握的那一天,赵俭定会凶多吉少,不仅有可能会被爆出其并非侯府血脉的真相,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故而,他必须想一个法子,不仅要保住赵俭在侯府的地位,还要让杨岁英心甘情愿不会反对。
后来,他便想到了调包计。
因为杨岁英兄长的刻意隐瞒,杨家没有人知道赵俭身上有个胎记,而在那场大火之后,杨家上下只听杨岁英一人吩咐,对赵俭皆不上心,更无人发现他肩头上被膏药所遮掩的胎记,赵勤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很快便有了主意。
杨岁英的孩子出生后,他为其取名宣朗,并在其刚出生时便在他的身上做了一个与赵俭身上相同的胎记,而后,他与侯府花匠勾结,让对方将两个孩子都带出了侯府。
在他的计划中,两个孩子都会由何筠抚养,等他们将何筠视为亲生母亲并长大后再将两人一齐接到侯府,因为他们的年岁本就相差不大,小时候虽然差别明显,但长大后定然分辨不出,到时赵俭便能凭借肩头的胎记被杨岁英认成自己的孩子,而她真正的骨肉却会被当成她兄长在外收养的孩子。
到时,他不仅能将何筠以两个孩子养母的名义接到侯府同住,而且他们的俭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武平侯。
于他而言,到时一家团聚衣食无忧,是真正的大团圆。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那个花匠在将两个孩子抱出去之后竟因一时不慎而弄丢了一个,丢的还又是他的俭儿。
是以,被放在何筠家门口的孩子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而赵俭又一次下落不明。
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的何筠以为在自家门口哇哇大哭的孩子是个弃婴,本已生无可念的她毅然决然地决定将其收养,直到她听说了武平侯的两个孩子皆被人抱走,才从他口中得知俭儿又一次失踪的事。
但他并未向她承认她所收养的弃婴正是杨岁英的孩子,而被隐瞒真相的她在悲痛欲绝下重新开始了奔走天涯寻找孩子的日子,只是上一次陪在她身边的是她依赖信任的夫君,而第二次却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多年后,张以终于帮他找回了以流浪为生的赵俭,而为了劝何筠亦搬到侯府,他只能将赵宣明的真实身份告知了她。
她既震惊又愧疚,自然不忍赵宣明再跟随自己受尽苦头,只好同意赵勤的提议,对外宣称赵宣明便是当年杨家遗孤,而后与他一同住进了侯府。
从此,赵俭便成了杨岁英的亲生儿子,而赵宣明成了与她并无血亲的杨家养子。
“你将人家怀胎十月的孩子送给筠姐养,伤害的不仅是那个孩子,还有筠姐和那孩子的亲生母亲!”何姐怒而质问他,“那孩子不也是你的吗,你怎可如此狠心!”
赵勤并不以为然,道:“那时我正是误以为她腹中骨肉亦是我的孩子,这才让他认了筠儿做母亲。”
刘厨娘一愣,很快明白了他话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赵公子不是你亲生的?!”
之前对她们有诸多隐瞒的赵勤也不再扯谎,微微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杨岁英在嫁给他之前与他人有染,也一直以为她生下的那个孩子亦是自己的骨肉,但因为并不爱她,他对那个孩子亦无甚感情,有时甚至觉得那是他人生中不可磨洗的污点。可无论如何,既然孩子已经出生,他也只能接受现实,更何况这孩子长大后虽性情孤僻了些,却待何筠如亲生母亲般孝敬,人品学问也上佳,更是他以后可以用来与杨岁英对峙夺权的筹码,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可直到不久前,云相国的侄子云向迎突然邀他在福庐山的源缘寺相见,并且言简意赅地告诉他这里的高僧圆智才是赵宣明真正的父亲。
他在惊愕之中才终于明白了许多事。
他还记得当年在孩子刚失踪时杨岁英拖着病身执意来到源缘寺祈福,甚至还在圆智的禅房与其单独见过面,后来他还发现除了杨家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查找赵俭的下落,而那些人皆是受了源缘寺所托,对此,杨岁英向他解释说她向源缘寺捐了不少香火,而圆智也曾因在父亲灵堂酗酒而心存内疚,故而她才求得圆智用其人脉帮他们找回孩子。后来孩子回来后,杨岁英还每月都会带他来一趟福庐山,既是为了种茶采茶,更是为了感谢佛祖庇佑。
可原来圆智所做的那件愧对杨家的事竟是在老侯爷的灵堂上与他的女儿行了茍且之事,而且他们还珠胎暗结。
这些年来杨岁英虽对外颇有手段,但在他面前却还算得上贤良淑德,他一直都因自己对她的算计而心有不安,却不想自己亦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自然知晓云向迎之所以挖出这个深藏多年的秘密是为了拉拢自己,而他虽然原本并不愿与云相国为敌,但为了赵俭的前程也只能与他为伍。
为此,他依着云向迎的指示找到了圆智,以那段不堪往事为要胁让他亲自出面污陷安川,以此顺利地帮云向迎清除了安家在京城的势力。
他原以为此事即将结束,只要赵俭能成功承袭武平侯爵位,哪怕后来杨岁英发现了真相也无计可施,没想到这其中竟频出意外。
成败在此一举,不可再心软了。
赵勤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寒了几分,冷意却又深藏于底,他看着何姐与刘厨娘温声道:“其实,那些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们与筠儿情同姐妹,也都抱过俭儿,更清楚在孩子被人贩子抱走后我们是如何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们也一直在查寻俭儿的下落,我对你们的恩情亦时刻铭记于心,所以才愿意成全明儿求娶吴姑娘的心意。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一家团聚,以后我也自会找机会让俭儿知道他的身世,这是筠儿最大的心愿,你们若当真为了他们好,便莫要再咄咄逼人了,毕竟这武平侯府的爵位由谁的孩子承继又与你们何干。”
两人对视一眼,明知他所说自私得不合情理,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正如他所说,她们所求不过是何筠安康幸福罢了。
“这些年俭儿在外面风餐露宿,连吃饱穿暖都不可能,更遑论识字读书,他本不该受这些苦,是侯府买子成全了人贩的贼心,亦是侯府害得筠儿在大火中伤了腿毁了容,区区一个爵位,本就是武平侯府欠他们母子二人的。”见二人似有动摇,他直接站起了身,语重心长地对她们最后道,“若是你们定要将此事宣扬开来,我亦无话可说,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在两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然不见了踪影,门被关上,外面不知何处传来了“咔嚓”一声响。
“这就走了?”何姐猛地站了起来,“他还没有说清楚什么时候救筠姐出来呢!”
刘厨娘站起身来去开门,却发现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打不开。
意识到不妙的何姐亦来帮忙,却并没有用,不由得脸色一变:“不好了,又被那丫头说中了,他根本不打算让咱们走出这道门,想要杀人灭口。”
“没想到曾经慈悲为怀的高僧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是咱们看错了他。”刘厨娘皱眉叹道,“似他这样的人,也难怪筠姐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他一道。”
“就像那丫头说的,这会儿外面人多,咱们虽然逃不出去,他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下手,且等着吧。”何姐说着,拉着刘厨娘的手又坐了回去,亦一脸忧心道,“你说他如今是这样的德性,当真会愿意救筠姐出来吗?”
“怕是不能指望他了。”刘厨娘长叹道,“只是我们也自身难保,想要救她也难于登天。”
两人皆愁眉紧锁再无他言,直到刘厨娘突然擡眼看向何姐,疑惑又不忍地问道:“你说,我们明明就见过她,怎么就没认出她来呢?她又是怎么能忍住不来找我们的?”
何姐欲言又止了半晌,才伤感道:“所以说,她心里得有多苦啊,为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禁锢了一辈子,图什么呢。”
“这些年来,她为了找回孩子四外流浪,可后来明明终于能与自己的骨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未听他唤自己一声阿娘。”刘厨娘双眼微红,“你还记得吧,那时俭儿的脸还没有咱们的手掌大,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却像是太阳,筠姐抱着他眼里都是光。”
怅然所失的长叹后,屋内一片静寂,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铁锁被砍断落地的声响。
推门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吴映雪与手拿刀刃的李锦合。
看到她们平安无事,吴映雪这才放下心来,握住她们的手险些落下泪来,声细若丝:“可吓死我了。”
“这不没事吗?”刘厨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放心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赵侍郎的人早就守在了府衙,他以为楚儿也在那里,但没想到楚儿早就与赵夫人见过面了,故而在他赶到那里之前,赵夫人已经将他埋伏在周围的人给清走了,我们脱了困,立刻就过来了。”吴映雪知道她们担心什么,安慰她们道,“赵夫人说何姨是无辜的,她会尽力而为去救她,我们也还有其他法子,不用太担心。如今赵夫人与赵公子已经相认,有他们牵制,赵侍郎无暇再对付我们,咱们还是先出城吧。”
“这就出城吗?”何姐觉得有些意外,“不管安捕头他们了吗?”
李锦合在一旁道:“安捕头和安捕快已经出狱了,他们和楚儿也正往南城门口赶去。事不宜迟,先走再说。”
虽然提前知道了所有真相,许长恒再无可与其交换的条件,但杨岁英还是答应了为安川作证。她去了一趟大理寺,证明在袁家小姐遇害那天她在源缘寺所见到的那个与圆智论经的年轻人正是安川。
虽然她的证词亦十分紧要,但更关键的还是圆智的说法,而她也亲手写了一封给圆智的信,圆智见信后便会更正自己的证词。
照理来说大理寺理应会向圆智求证,可那封信却并未用到。
因为同样被关押在大理寺的重图也改了证词,主动交待了他所查到的一切并承认自己污蔑了安川,故而大理寺很快便将安川释放出狱了。
许长恒扶着一身伤痛的安川立在城门之下,看着人来人往满目繁华,心中的期待愈发浓厚。
突然,一阵阴郁伤感的丧乐从远而近,原是今日有亡者出殡。
持引魂竹的引路人向空中抛洒引路纸,身着孝服的孝子孝孙手持孝杖棍似踏雪而来,其中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掩面而泣,有人双眼无神,也有人若无其事。
亡者归家,众人送行。
哀乐由耳入心,她心头猛地一痛,不由想起了兄长。
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她万念俱灰,天崩地裂间,整个人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皮骨虽犹在,精魂却已支离破碎。
一个人的心很大,大到能包容万物,一个人的心也可以很小,小到失去另一个人便有了永远无法修复的缺口。
那时,她一直以为是要为他雪冤报仇的念头支撑着她活了下来,可如今想来,将支离破碎的她一片片拾起又缝缝补补重新给她生息的,并不是报仇的执念,而是爹娘的疼惜。
失去兄长后她痛不欲生,可爹娘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流离失所,要活命,要逃难,要生存,几乎没有一天安稳过,而她一心所求是为故去的兄长讨回公道,却忽略了爹娘。
这一回团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
虽是团圆,却还是不完美。
如果兄长还活着,该有多好。
自在大理寺门口重逢的那一刻,安川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几乎从未离开。
他本就喜欢她那清澈而又执着的眸光,此时此刻更是前所未有的喜欢。
以后的日子里,他或许会忘了这些日子在牢狱中遭受的非人折磨,但绝不会忘记对她的想念。
此时,看出她心中伤痛的他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照着你说的地方,我已经派人找到了兄长的骨灰,也交给了爹娘。至于陆寒,他杀了王大左和王肃,如今已是朝庭通缉的要犯,逃不了的。”
感受到了从他的指尖传来的温度,她的心头亦是一暖,点了点头。
“外面这么大的风雨,都是你一人撑着,很辛苦吧。”因着面部的伤痛,他只能勉强地轻轻扬一扬唇角,道,“以后不会了。”
“若非你在狱中冒死见了重图并劝他放下执念,单有赵夫人的证词只怕不能这么快便见到你。”她微然一笑,道,“更何况,你做的也不比我的少。”
在被下狱前,他便派人将她的父母和清儿送到了北疆,那是一个云向迎绝对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故而她才能安心地应付眼前的风雨而无后顾之忧。
“若是没有你想方设法让圣上重新想起我,大理寺也不会答应让我见重图一面,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只可惜,京城还有事要处理,否则这次我便能同你一道去北疆了。”他忍着痛,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道,“今天武平侯府自顾不暇,云向迎又出城去处理剿匪之事,此时离开京城是最安全的时候。”
她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云向迎去了禹州剿匪,近日都不会在京城,而禹州旭阳山所谓的山贼其实是云向迎豢养的私兵。
那些南和云家的私兵本在京郊的百旺山谋生,但他们无意间得罪了云相国,又被官府发现私下买卖火器。朝庭便下令剿匪,可他们却提前得了消息,一路逃到了旭阳山扎根落户,后来还曾被云相国借着他们的名义绑走了云念清。
这些人只听命于云向迎,他们曾在暗中为他做过不少勾当,只是名义上是一群莽撞的乌合之众而已。
禹州知府一直希望朝庭能派兵将其剿灭,但因云向迎的暗中阻拦多年来也未如愿,而在安川发现那些贼匪与云家的关系后便着手筹谋,终于借着这次云相国投敌叛国的案子将旭阳山山贼与北仑国扯上了关系。
国有外敌细作又怎可放任,更何况旭阳山贼还有私买军火的旧账,于是剿匪迫在眉睫,而云向迎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私兵毁于一旦,只能亲自请缨,表面是督战,其实为了保全。
他心中有万分不舍,却只能无奈道:“我有一身的伤,若是同你一起走必会拖了行程,而且咱们家和柳家的人也都还在狱中,我只能趁着云向迎分身乏术的这些天扭转乾坤,你先去北疆等我,好不好?”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护的人,每个人都尽力而为才能问心无愧地团聚,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心来,“只是,这里的风浪可要比去北疆的路上大得多。”
“心有挂牵,我会万事小心,圣上也并非昏君,云向迎也并非钢筋铁骨,我都能应付,”他安慰她道,“我早年曾去过北疆,觉得那里也是个好地方,你与爹娘先去试一试,若是你们喜欢,咱们以后便留下,若是觉得还是家乡好,咱们再回来。”
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她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动。
不远处,隐隐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唤声。
但周围太嘈杂,她听不清楚,像是在喊“许长恒”,又像是在叫“周楚”。
像是吴映雪的声音,又像是陈中泽的,还像是兄长的。
她知道,要重逢了,也快要别离了。
她也知道,要别离了,也是快要重逢了。